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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Writer's pictureZongzi

再见,2012

去年年末又去了一次台湾。距离上一次去台湾,已经是遥远的十二年前了,2012年,我们十八岁。说起来像是很久以前了,而那一年对我们又是意义非凡的一年。我们高中毕业,成年,出国,第一次离开家,在陌生的国家开展新生活。而我们又是在这一年相恋,一起去了北京,乌镇,台湾,度过了十八年来最开心,无拘无束,自由自在的夏天,而进入大学的时候又一下子跌到谷底,回归到冷酷的现实世界。


十年多之后重返台湾,觉得台湾一点没变,我们却不再是从前的我们。高中的时候看过《蓝色大门》,喜欢里面的张士豪和孟克柔,看电影里的张士豪穿着花衬衫骑自行车穿梭在台北的街头,锲而不舍地追求孟克柔,在夏天结束的时候他们坐在路边一起感叹,无所事事的一个夏天,就这样过去了。这次去台北,我们去了师大附中,《蓝色大门》的拍摄地点。师大附中仍然是电影里的样子,教学楼,操场,楼梯两侧绿色的墙壁,红木制的窗框,和电影里看到的学校一模一样。二十多年过去了,不知道这所学校送走了多少个学生,又有多少个少年少女,和我们一样从那扇校门走出来,懵懂地进入大学,跨入成年人的世界,一眨眼,发现自己已经步入中年。而回忆中的2012年,好像还没有过完。


前几天的时候工作突然闲下来,我陷入莫名伤感的情绪,先是重温了台湾电影《最后的诗句》,然后又看了一遍《环城七十里》,看着夏日的南京,想到上一次在南京完整地度过一个夏天,经历南京的盛夏,还是2012年,高三毕业的暑假。电影里的主人公是几个外国语学校的高三学生,他们有的出国,有的保送,和我们一样手上有大把的好时光去浪费。电影的最后拍的是他们的毕业典礼,他们穿着西服坐在礼堂外面,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,其中一个人说道,觉得自己还没读过高中就要毕业了。2012年高中毕业之后我读了大学,法学院,却仍然觉得自己停留在十八岁的夏天,之后的年复一年都在如何学习扮演一个大人,比如,在毕业之后找一份全职工作,按部就班地进入职场,如果没有签证在捣乱,我想,现在的我们应该已近进入了安稳的中产生活,已经买房或者在买房的路上,已经有孩子或者在备孕的路上,已近在走流程办永居,顺理成章地过上安稳富足的中年生活。


而现在的我三十岁,没房没车,工作签证还有四年就要到期,绿卡也没有提上日程。我住在曼岛下城一个小小的单室间,每天除了对着屏幕工作,最大的爱好就是买书,看书,吃甜品和喝珍珠奶茶,周末的时候可以抱着猫躺在沙发上看一天韩剧。十八岁的时候展望自己的人生,觉得未来充满无限可能。像是《最后的诗句》里的施人杰,在服完兵役准备退伍之际,对着和他一起服兵役的新兵大喊,谁跟你们一起下等人啊,我的前途一片光明好不好。退伍的那一天,小萍和他的好朋友开着车来接他,还带着她救助的流浪狗。他们两人站在车前,对他明媚灿烂地笑着,像是一幅画。那时他和李小萍交往了六年,部队生涯终于结束,可以和小萍团聚,而他们的下一个人生阶段,刚要开始。


如果施人杰的爸爸没有欠下高额债务而因此自杀,如果讨债的那帮人没有找到他和小萍的住处,也许他们会和任何一对意气风发的年轻情侣一样,入职,工作几年以后顺利买房,买车,要孩子,顺理成章地成为中产的一员。但偏偏借高利贷的人找到了他们,纠缠不休,他们还完施爸的债务已经精疲力竭,没有一点存款。小萍理所当然地以为债务还清了,他们就可以结婚,生小孩,回到他们原先预想好的人生轨道。但施人杰所在的房地产业并不景气,他卖不出房子,赚不到提成,没有钱提亲。他想去大陆碰碰运气,原本想等在杭州安定下来,就把小萍接过去,但他生意失败,落魄到偷渡回台湾,得知小萍这几年也过得很不好,她被富二代玩弄感情,怀孕,堕胎,试图自杀又被救回来。等他们时隔四年再相见的时候,早已不是他们相遇时的模样。电影的第一幕是小萍在操场上跑步,施人杰在操场上踢球,看到小萍以后对她一见钟情。那是民国89年(2000年)。他们再次相遇的时候,是民国105年(2016年)。他们从意气风发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少年,到失魂落魄走投无路的中年人,只用了十六年。


影片里让我印象最深的一幕,是他们因为要不要孩子发生激烈争吵的时候,小婷大哭着说了一句,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。那句话提醒我,成人之后我们遇到的各种困境,大部分都不是我们的错。上学的时候一直以为,好好努力就会有好结果,要是结果不好,那一定是错在自己不够用功。而施人杰的父亲生意失败,欠下高额债务,并不是他的错,但他的一生似乎因此而陷入了恶性循环。小萍选择和施人杰一起慢慢还债,在最困难的时候一直守在他身边,一直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这段感情。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,但在影片的最后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。这部电影的残忍之处就在于,它展现出两个曾经充满希望的两个年轻人,如何被生活一步步比如绝境,而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;他们可以是你,也可以是我。


大概是因为结局过于悲伤,影片的最后镜头又拉回了他们刚认识的那段时光,那个千禧年的夏天。那时他们还是学生,和一大群朋友一起出去郊游。施人杰拉着小萍的手,走过浅浅的小溪。小萍问他,


“他们都叫你诗人,我以为你会写诗。”


“被他们这样讲一讲,无聊的时候开始会写一下。”


“那你有想过以后当诗人吗?”


“怎么可能啊。我只是没事打发时间用的而已而已。”


“那你念一首诗来听听好不好?”


施人杰在生命的最后,写下了当初念给小萍的那首诗,对自己扣动了扳机。那首诗的开头写道,我孤独地,在微凉的季节,收拢双臂。结尾写道,我将拥抱她, 就像拥抱一场纯真的梦。他们相识的千禧年,让我想到我们刚刚认识的2012年。那时我们一无所有,却也因此无比自由,无所畏惧。那时的我们不知道波士顿到弗吉尼亚的夏村有多远,也不知道什么是H1B签证,什么是绿卡排期,没法想象有一天我们的人生会被这一张小小的卡片困住。也不会知道,未来的十几年,我们兜兜转转,还陪在对方的身边,只是我们的距离,变得比当年波士顿和夏村的距离还要遥远。


去年回台北,觉得这个城市一点没变。虽然旧,但仍然井然有序。十二年前我们去过的地方,除了朵儿咖啡馆,其他的都还在。板桥的石雕公园,地铁站附近的麦当劳,士林夜市旁边的胡思二手书店,信义区的诚品书店,都没有变。回想2012年的我们,想到许巍的《曾经的你》里唱的,“曾梦想仗剑走天涯,看一看世界的繁华,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,如今你四海为家。”在大西洋两岸的我们,是真的开始了四海为家。虽然不知道一年以后,两年以后,我们会在哪里,会和我们的猫咪搬到世界的哪一个角落,但长成大人的我们,不管丢掉了年少的什么,都不应该丢掉年少的勇气。那时候我们的勇气来源于自己的一无所有,而在看清了这个世界之后仍然拥有的勇气,更加珍贵。即使周一的工作不会有任何改变,心底里仍有大声呐喊“仰天大笑出门去,我辈岂是蓬蒿人”的勇气。而这份勇气,会撑着我们,一天一天走下去。


《最后的诗句》








《环城七十里》







(最近的快乐)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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