热带雨林

我做了一个梦。

梦里，我的学校变成了一个像是热带雨林的丛林。里面布满了郁郁葱葱的热带树木，像是我在夏威夷植物园里看到的那颗巨大的榕树，人站在它旁边，显得很渺小。我走进学校，里面静悄悄的，没有一个人。刚刚下过一场雨，树叶上的水滴还在滴滴哒哒往下滴，让人以为那场小雨仍在继续。我突然记起，现在是冬天，二月一年最冷的时候。眼前绿意盎然的景色让我觉得诧异。

然后，我听到熟悉的滴滴滴、滴滴滴的声音，我醒了。

屋子里暗暗的，因为我的公寓是朝北的缘故，日出了也见不到光。公寓楼的对面就是另一栋更高的办公楼，有时候起晚了，掀开窗帘，就看到对面穿着西装站在窗边看着我卧室打电话的老白男，提醒我，我的社畜生活，也该开始了。

下床的第一件事，是打开我的工作手机，数数有多少条未读邮件。未读邮件的数量，和我前一天下线的时间有关。如果是凌晨两点下线的，那数量就少一点，因为一两点进来的邮件已经看过了；要是半夜前下线，那就多一点。但无论怎样，都会超过五十封，多的时候，超过一百的时候也是有的。然后我一封一封扫过，看看有多少是找我的；看到提到我名字的邮件，心会一沉，大概就像以前期末考试看到一道自己不会的大题，心一沉的那种感觉。然后再细看一下那封邮件，是不是又是我搞砸了什么，忘发了什么文件，或者，只是在催我。然后很快，新的一轮邮件又会袭来，客户提新的要求，上级派新的活，同级的人又把手上做不完的活推给我。有时早饭还没吃，一看表，已经下午两点了，而我还没时间起身准备中饭。一天又一天，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去。手上的活怎么做也做不完，客户的要求总也达不到，仍然是慢了，晚了，迟了，永无止境。

我想到那个梦。梦里我曾经每天去的学校，变成了和我在火奴鲁鲁去的植物园一样的热带雨林，是不是对我的救赎呢；曾经囚禁我的是学校，现在是公司。我在想，如果我的公司变成了这样一个热带雨林，我是否就得到了救赎。没有屏幕，没有键盘，没有地下一层的收发室，也没有合伙人，初级律师，中级律师，没有玻璃门，疯狂敲键盘的声音，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，穿着西装在走廊里急匆匆走过而双眼又紧盯手机的工具人，屁股黏在座位上的空心人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绿色，是生命，自由，原始，生命最本真的样子。